《大学》原文、白话翻译及详解

大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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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录

序… 1

《大学》原文… 1

第一章… 1

第二章… 2

第三章… 2

第四章… 2

第五章… 3

第六章… 3

《大学》白话翻译… 4

《大学》第一章… 4

《大学》第二章… 4

《大学》第三章… 6

《大学》第四章… 6

《大学》第五章… 6

《大学》第六章… 7

《大学》白话详解… 9

详解第一章… 9

详解第二章… 12

详解第三章… 16

详解第四章… 16

详解第五章… 17

详解第六章… 18

 

《大学》原为《礼记》中的第四十二篇。宋朝程颢、程颐兄弟把它从《礼记》中抽出,编次章句。朱熹将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合编注释,称为《四书》,从此《大学》成为儒家经典。

《大学》原文

第一章
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

知止而后有定;定而后能静;静而后能安;安而后能虑;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

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

物格而后知至;知至而后意诚;意诚而后心正;心正而后身修;身修而后家齐;家齐而后国治;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。

第二章

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;见君子而后厌然,揜其不善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?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。故君子必诚其意。

《诗》云:“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僴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。”如切如磋者,道学也;如琢如磨者,自修也;瑟兮僴兮者,恂慄也;赫兮喧兮者,威仪也;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者,道盛德至善,民之不能忘也。

《诗》云:“於戏,前王不忘!”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,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,此以没世不忘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克明德。”《大甲》曰:“顾諟天之明命。”《帝典》曰:“克明峻德。”皆自明也。

汤之盘铭曰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《康诰》曰:“作新民。”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。

《诗》云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。”《诗》云: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。”子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”《诗》云: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。”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;与国人交,止于信。子曰:“听讼,吾犹人也。必也使无讼乎!”无情者,不得尽其辞,大畏民志。此谓知本。

第三章
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,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

第四章
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。故谚有之曰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。”此谓身不修,不可以齐其家。

第五章
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,而成教于国。孝者,所以事君也;弟者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如保赤子”,心诚求之,虽不中,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。其机如此,此谓一言偾事,一人定国。

尧舜率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
《诗》云: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”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宜兄宜弟。”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

第六章
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;上长长而民兴悌;上恤孤而民不倍;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:此之谓絜矩之道。

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”。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诗云:“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;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。”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,则为天下僇矣!

《诗》云:“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;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。”道得众则得国;失众则失国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: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,本也;财者,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。

《康诰》曰:“惟命不于常。”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。《楚书》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”舅犯曰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。”《秦誓》曰:“若有一介臣,断断兮,无他技;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;不啻若自其口出,寔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。人之有技,媢疾以恶之;人之彦圣,而违之俾不通;寔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。”

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菑必逮夫身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
生财有大道: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;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;则财恒足矣。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未有上好仁,而下不好义者也;未有好义,其事不终者也;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,不察于鸡豚;伐冰之家,不畜牛羊;百乘之家,不畜聚敛之臣;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;彼为善之。小人之使为国家,菑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。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

《大学》白话翻译

《大学》第一章
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

大学之道,在于显明我们自身本有的光明的性德,在于亲近民众,使人人恢复原本就有的光明的性德,在于让我们自己和他人都回归到圆满的本性中来。

知止而后有定;定而后能静;静而后能安;安而后能虑;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

知道要止于至善,然后才能志有定向;志有定向,然后才能心不妄动;心不妄动,然后才能安于目前的处境;安于目前的处境,然后才能虑事精详;虑事精详,然后才能达到至善的境界。天下万事万物都有根本和枝末,有终结和开始。能够明了万事万物本末始终的道理,皆接近于明了大学之道了。

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

自古以来那些想要让全天下人都显明其明德的人,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要治好自己的国家,先要整治好自己的家,要整治好自己的家,先要修好己身,要修好身,先要端正自己的心念,要端正自己的心念,就要保持真诚恭敬之意,要想能保持真诚恭敬之意,则要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,要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,则要革除我们内心的各种物欲。

物格而后知至;知至而后意诚;意诚而后心正;心正而后身修;身修而后家齐;家齐而后国治;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。

能够革除内心的私欲,就能够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;知道宇宙宇宙人生的真相,(万物皆是我自性所现)就能够对一切人、事、物保持真诚恭敬;能够对一切事物保持真诚恭敬,我们的心念就能够端正;我们的心念端正了,就能够修好己身;己身修好了,家自然就能够整治好;把家整治好了,就能够把国治理好;把国治理好了,国泰民安之后天下也就太平了。从国家领导人到普通百姓,都要以修身作为根本,身没有修好而希望家国天下得到治理,是从来没有的事情。对修身应该视为首要的反而视为次要,对治国平天下应该视为次要的反而视为首要,这样要想使恩泽及于天下,是不会有的事。明白修身是治国平天下的源头,这叫知道根本,这就称为是知的极致。

《大学》第二章

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;见君子而后厌然,揜其不善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?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。故君子必诚其意。

所谓诚意,就是不欺骗自己。就像讨厌不好的气味、爱好美好的颜色一样,这就叫做自快自足,毫不造作。所以君子独处的时候,一定要谨慎,不可随便。小人平时做坏事,想不善的事情,无恶不作;见到君子,便躲躲闪闪地掩饰自己的坏处,而表现自己的好处。可是别人看来,好像看见他的肺肝一样清清楚楚,这样掩饰,又有什么益处呢?这就叫做内心真实,一定会体现到外在来。所以君子即使在独处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,不可随便啊!曾子说:“十双眼睛看着你,十只手指着你,这是多么严厉啊!”财富可以把房子装饰得漂亮,美德可以润泽己身,内心坦然,身体自然安泰。所以君子一定要做到内心的意念都能真实无妄。

《诗》云:“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僴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。”如切如磋者,道学也;如琢如磨者,自修也;瑟兮僴兮者,恂慄也;赫兮喧兮者,威仪也;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者,道盛德至善,民之不能忘也。

《诗经·卫风·淇澳》赞美卫武公的德行说道:“你看你看,那淇水的岸边,青翠的绿竹长得多么的茂盛!文质彬彬的君子,对自己的修养,像治骨角、治玉石一样,不断地切磋琢磨,精益求精。严密而刚毅,光明而盛大;有品德的君子,真教人难忘啊!”像治骨角般的切磋,说明他求学的工夫;像治玉般的琢磨,说明他自修敦品的工夫;严密而刚毅,是他戒慎恐惧的态度;光明而盛大,是他正直不阿的仪表。有品德的君子,真教人难忘,是说明他高尚的品德,达到至善的境地,人民不可能忘了他。

《诗》云:“於戏,前王不忘!”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,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,此以没世不忘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克明德。”《大甲》曰:“顾諟天之明命。”《帝典》曰:“克明峻德。”皆自明也。

《诗经》上说,“伟大的先王啊!后世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德。”后世的贤人君子,尊敬他该尊敬的贤人,爱护他所当爱护的人,老百姓也就乐他们所乐的。伟大的先王能够精诚其意,垂于后世,所以君子和平民都能够永远不忘他们的功德。《康诰》上周公告诫康叔说:“要能够显明自己的明德。”《大甲》上伊尹告诫大甲说:“要敬奉天命,承顺天地。”《尧典》上说:“尧帝能够彰显崇高的性德。”都是自己把明德显发出来的啊!

汤之盘铭曰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《康诰》曰:“作新民。”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。

汤王沐浴的浴盆上刻了文字儆戒说:“诚能除去旧染的污垢,不断地求革新,当日新又新,新新不已。”《康诰》上说:“还要鼓舞民众革新。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周地虽是一个古老的邦国,到了文王却能自新新民,承受天命,建立新生的国家。”所以有德位的人当尽心尽力来做革新的工作。

《诗》云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。”《诗》云: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。”子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”《诗》云: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。”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;与国人交,止于信。子曰:“听讼,吾犹人也。必也使无讼乎!”无情者,不得尽其辞,大畏民志。此谓知本。

《诗经》上说:“城邦一千里方圆的地方,都是百姓所聚集依止的地方!(只要人君贤德,就会有人民来依附他。)”《诗经》上又说:“缗蛮这样微小的黄鸟,也懂得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息。”孔子说:“连小鸟都知道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息,难道我们人连小鸟还不如吗?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端庄恭敬的文王啊!他不断地发挥他的光明德性,而谨慎地使自己处于至善的境地。”做国君时,一心做到仁爱;做臣子时,一心做到庄敬;做子女时,一心做到孝顺;做父母时,一心做到慈爱;与他人交往,一心做到信实。孔子说:“审判争讼,我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两样,如果说跟别人有区别的话,一定要使民间根本就无争讼才好!”使隐瞒实情的人不敢花言巧语,使人民的心志,为君子的明德所感召而大大畏服。这才叫知道根本。

《大学》第三章
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,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

所谓修身在端正心念,这是什么意思呢?我们有所愤怒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恐惧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喜好、逸乐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忧患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。如果一个人的心不专注,看到东西如同没有看见,听到声音也如同没有听见,吃东西也不知道滋味。这就叫做修身在于端正心念。

《大学》第四章
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。故谚有之曰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。”此谓身不修,不可以齐其家。

所谓要整治好家族在于修正自身品德,是因为人往往对于自己亲爱的人会有所偏爱;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会有偏厌;对于自己敬畏的人会有偏敬;对于自己同情的人会有偏护;对于自己轻视的人会有偏轻。因此,喜欢一个人而能看到他的不足,讨厌一个人而能看到他的优点,这样的人天下少有。谚语说:“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缺点,往往不满足于自己的庄稼长得硕大。”这就是说不把自身修好,就不能整治好家族。

《大学》第五章
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,而成教于国。孝者,所以事君也;弟者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如保赤子”,心诚求之,虽不中,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。其机如此,此谓一言偾事,一人定国。

所谓治国必先齐家的意思,是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教化好,而能教化他人,是从来没有的事。因此,真正有德行的君子,不出自己的家门,也能够把好的德风教化推广到全国。在家能够对父母尽孝道,在朝廷侍奉君主就能够尽忠;在家能够对兄弟尽悌道,在社会上对待尊长就能够礼敬;在家对孩子能尽慈道,到外面就知道如何使众。《康诰》中成王告诫康叔说:“要像母亲养护婴孩一样保护百姓。”心里确有这念头诚诚实实的去追求,虽未能事事合理,但距理想也就不远了。从来没有先学会了抚养孩子,再出嫁的啊。在上位的君主一家能够兴行仁道,一个国家就能够兴起仁义之风;在上位的君主一家能够处处礼让,一个国家就会兴起人人礼让之风;在上位的君主贪婪暴戾,一国的人都会犯上作乱。治国的关键就在此处,这就是一句话能把事情败坏,一个人能使国家安定。

尧舜率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
尧王、舜王以仁政领导天下,百姓就跟着他行仁;夏桀、商纣以暴戾横行天下,百姓就跟着他做坏事。君王所发布的政令如果与他平日的好恶正好相反,那老百姓是不会听从他的话的。所以君子总是自己先做到了,然后才去教导别人;先克服掉自身的毛病,然后才去帮助别人改正错误。本身所怀藏的就缺少恕道,而却要求别人行恕道,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!所以说要把国家治理好,首先在于把家整治好。

《诗》云: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”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宜兄宜弟。”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

《诗经》上说:“桃花茂盛地开着,枝叶是多么地茂密啊!美丽的姑娘出嫁到夫家,让一家人都和睦美好。”能够让一家人相处和睦,然后才可以去教化国人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做兄长的能够爱护弟弟,做弟弟的能够尊敬兄长。”在家里兄弟和睦了,才能够出来教化一国人都和睦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威仪庄重的君子啊,是四方国家的表率。”一个人对待父母和兄弟足以值得一国人都来效法,然后民众才会来效法他。这叫做治国在于先整治好自己的家啊!

《大学》第六章
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;上长长而民兴悌;上恤孤而民不倍;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:此之谓絜矩之道。

所谓平天下在于治国的意思,是说在上位的人能尊敬老年人,那么百姓的孝敬之风就能兴起;在上位的人能敬事长者,那么百姓的友悌之风就能兴起;在上位的人能体恤孤苦无依的人,那么百姓之间就不会相互背弃。所以,有德行的君子总是施行推己及人、恕己接物的“絜矩之道”。不喜欢上司对自己的一些做法,就不要这样去对待下属;不喜欢下属的一些行为表现,自己就不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应付上级;不满意前人做过的事,自己就不要接着去做,以免贻患后人;不愿意后面的人怎样对待自己,自己也就不要这样去对待前面的人;不喜欢右边人的作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对待左边的人;不喜欢左边人的作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对待右边的人。这就是推己及人、恕己接物的“絜矩之道”。

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”。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诗云:“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;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。”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,则为天下僇矣!

《诗经》上说:“和乐在上的君子呀!这才是我们老百姓的父母。”老百姓喜欢的自己也跟着喜欢,老百姓厌恶的自己也跟着厌恶,这才称得上百姓的父母啊。《诗经》上还说:“那高峻巍峨的南山上啊,山石超拔耸立,那容貌显盛的周太师尹氏啊,人人以瞻视的目光仰望着他。”所以说,治理一国的君主不可以不谨慎啊!如果您有邪僻的行为,那么天下的人们就会共同起来诛讨您呀!

《诗》云:“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;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。”道得众则得国;失众则失国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: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,本也;财者,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。

《诗经》上说:“过去殷朝没有丧失民心的时候,所行政事,都能够符合上天之道啊!你应该好好借鉴殷朝的先王们,上天的王命是不可以违背的啊!”君主所行的治国之道能够得到民众的拥护,就能拥有这个国家,如果失去民众的拥护,就会失去整个国家。所以君子时刻小心谨慎,最担心的应该是自己有没有德行啊。自己有德行,自然就会有众人来归附,众人来归附,自然就会有土地,有了土地和人民,自然就能够生植万物,创造财富,有了财富自然就能够使国家财用丰足。所以,德行才是最根本的啊,财富不过是枝末而已。君主如果把外在的财富作为追求的根本,而把修养内在的道德看作是细枝末节,心里想着财富,而疏远修德,就会和民众争夺利益,这样就如同在教导民众相互抢夺利益。君主若把财富聚集起来,民心就会离散;若是把财富散在民间,民众的心就会聚集在君主周围。所以说,不合乎大道的话说出来,人家也会以不合乎大道的话来回敬你,用不合道理的方式得来的财富,也会以不合道理的方式耗费掉。

《康诰》曰:“惟命不于常。”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。《楚书》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”舅犯曰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。”《秦誓》曰:“若有一介臣,断断兮,无他技;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;不啻若自其口出,寔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。人之有技,媢疾以恶之;人之彦圣,而违之俾不通;寔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。”

《康诰》上说:“天命是不会固定不变的啊!”你的治国之道是善的、符合天道,则能得到天命;如果是不善的,违背天道的,就会失去天命。《楚书》上说:“楚国没有值得称为宝贝的物品,惟有有仁德的善人是楚国的国宝。”狐偃对流亡的重耳说:“流亡的人,没有什么珍贵的宝物,唯以亲爱仁道为宝。”《秦誓》上说:“若是有这样一个耿介的臣子,他的心非常地诚恳专一,没有别的什么特殊技能,然而他的心非常地良善,又宽宏大量。别人有什么学问和能力,他没有丝毫的嫉妒心,就像自己拥有一样,看到别人有道德学问,他就心向往之,不只是口头上称赞对方,而且心里所喜好的,还要超过口头的赞美。真正有如此容人的雅量,用这样的贤德之人,才能够保佑我的子孙和黎民百姓。不但是对我有利,而且对我的子孙、我的百姓都有利啊!他人有学问和能力,则掩藏嫉妒,憎恶人家,见到他人的道德学问都好的,处处嫉妒人家,给对方设置障碍,让人办事办不成功。如果有一个臣子,心量狭小,不能够容纳贤德的人才,这样的人就不能保护我的子孙,也保护不了天下百姓,不仅保护不了,如果用这样一个人,我们的子孙和百姓已经处在危亡之中了。”

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菑必逮夫身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
惟有有仁德的君主,能够流放蔽贤的小人,把他们驱逐出境,不让他们和大家同住在中原境内。这就是说,只有有仁德的君主,能够做到亲爱有德的贤人,厌恶蔽贤的小人。见到有贤德的人才不能够推举,推举了,又不能使他居在自己的前列,这就是轻慢于所举的贤德之人。见到不善的人不能够把他贬退下去,贬退了,又不能贬退得很远,这就是过失。喜爱大家所讨厌的,讨厌大家所喜爱的,这就叫悖逆人性,这样做,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。因此,君子能够行孝、悌、仁、义的治国大道,一定是从忠信诚敬得来的,君子违背孝、悌、仁、义的治国大道,一定是从傲慢和贪图享受开始的。

生财有大道: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;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;则财恒足矣。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未有上好仁,而下不好义者也;未有好义,其事不终者也;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,不察于鸡豚;伐冰之家,不畜牛羊;百乘之家,不畜聚敛之臣;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;彼为善之。小人之使为国家,菑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。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

君主要生养财富,也有个重要的法则:从事生产的人众多,坐食俸禄的人少,从事生产积极而又快速,在用度上能够节制和舒缓,这样国家的财富便不会匮乏。有仁德的君主散财使人民富足,以发扬己身的德誉;没有仁德的君主牺牲自己的德誉,来增加自己的财富。没有听说过在上位的君主有仁德,而在下位的臣子会违背道义的,没有听说过遵从道义,办事不尽职尽责的;没有府库里的财货,不属于君主所有的。 孟献子说:“家里能自备车驾的官员,不会计较养鸡养猪的小利;家里凿有冰窖供祭祀用的官员,不会去计较养牛养羊的生息;拥有百辆兵车的官员,不会任用专事搜刮的家臣;与其有专事搜刮的家臣,宁可有盗窃公家财物的家臣。”这就是所说的,国家不要以货财之利为利益,要以道德仁义为国家之利。作为一国之长的君主,只注重货财之利,一定是从任用聚敛财物的小人开始,因为这些人是善于敛财的。让小人来治理国家,天灾人祸必然同时降临,虽然有贤能的人出来挽救,也没有什么办法了。这就是说“国家不能以货财之利为利益,要以道德仁义为利益”的道理啊。

《大学》白话详解

详解第一章

【原文】

大学①之道②,在明明德③,在亲民④,在止于至善⑤。

【注释】

①大学:大,旧音泰。古者八岁入小学,学习“洒扫应对进退,礼乐射御书数”,十五岁入大学,学习“修己治人”的学问。澫益大师《大学直指》云:“大者,当体得名,常遍为义,即指吾人现前一念之心,心外更无一物可得,无可对待,故名当体。学者,觉也,自觉觉他,觉行圆满,故名大学。大字即标本觉之体,学字即彰始觉之功,本觉是性,始觉是修,称性起修,全修在性,性修不二,故称大学。”

②道:《说文》:“道,所行道也。”《大学直指》云:“道者,从因趋果所历之路也。”

③明明德:第一个明是动词,显明的意思;第二个明是名词,明德指我们本有的性德。佛家云自性、真如。儒家、道家云“道”。《大学直指》云:上明字,是始觉之修,下明德二字,是本觉之性。王阳明《大学问》:明明德者,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。

④亲民:教化人民,使人去恶从善、恢复性德。《大学直指》云:“自性之众生,名为亲民。”王阳明《大学问》:“亲民者,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。”

⑤止于至善:《大学直指》云:“成自性之佛道,名止至善。”王阳明《大学问》:“至善者,明德、亲民之极则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大学之道,在于显明我们自身本有的光明的性德,在于亲近民众,使人人恢复原本就有的光明的性德,在于让我们自己和他人都回归到圆满的本性中来。

【原文】

知止而后有定①;定而后能静②;静而后能安③;安而后能虑④;虑而后能得⑤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⑥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⑦。

【注释】

①知止而后有定:《大学直指》云:“止之一字,虽指至善,只是明德本体,此节指点人处,最重在知之一字。”《礼记正义》:“知止而后有定者,更覆说止于至善之事。既知止于至善,而后心能有定,不有差贰也。”言止于至善之程序及功效,在于静、定、安、虑、得五个层次。定,谓志有定向。

②定而后能静:《礼记正义》:“心定无欲改,能静不躁求也。”静,谓心不妄动。

③静而后能安:《礼记正义》:“以静故情性安和也。”安,谓所处而安。

④安而后能虑:《礼记正义》:“情既安和,能思虑于事也。”虑,谓处事精详。

⑤虑而后能得:《礼记正义》:“既能思虑,然后于事得安也。”得,谓得其所止。

⑥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:《礼记正义》:“若于事得宜,而天下万物有本有末,经营百事有终有始也。”

⑦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:《礼记正义》:“知所先后者,既能如此,天下百事万物,皆识知其先后也。则近道矣者,若能行此诸事,则附近于大道矣。”

【翻译】

知道要止于至善,然后才能志有定向;志有定向,然后才能心不妄动;心不妄动,然后才能安于目前的处境;安于目前的处境,然后才能虑事精详;虑事精详,然后才能达到至善的境界。天下万事万物都有根本和枝末,有终结和开始。能够明了万事万物本末始终的道理,皆接近于明了大学之道了。

【原文】

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①,先治其国②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③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④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⑤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⑥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⑦;致知在格物⑧。

【注释】

①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:《大学直指》:“说个明明德于天下,便见亲民、止善,皆明德中事矣。”言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。

②先治其国:《说文》:“国,邦也。”古代王、侯的封地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以积学能为明德盛极之事,以渐到。今本其初,故言欲章明己之明德,使遍于天下者,先须能治其国。”

③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:齐,整治;家,大夫之邑曰家。

④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: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若欲齐家,先须修身也。”

⑤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: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若欲修身,必先正其心也。”正其心,言喜怒哀乐之用,得其宜也。

⑥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:诚,实也。曾国藩云:“一念不生之谓诚。”意者,心之所发也。诚意,言心之所发,一于善而皆有实也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总包万虑谓之为心,情所意念谓之意。若欲正其心使无倾邪,必须先至诚,在于忆念也。若能诚实其意,则心不倾邪也。”

⑦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: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欲精诚其己意,先须招致其所知之事,言初始必须学习,然后乃能有所知晓其成败,故云先致其知也。”

⑧致知在格物:《礼记正义》:“格,来也。己有所知,则能在于来物。若知善深则来善物,知恶深则来恶物。言善事随人行善而来应之,恶事随人行恶亦来应之。言善恶之来,缘人所好也。”宋司马光云:“格,犹扞也、御也。能扞御外物,然后能知至道矣。”王阳明云:“格者,正也,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。”印光大师《格物致知确解》云:“格除幻妄私欲物,致显中庸秉彝知。此物即心中不合天理、人情之私欲。一有私欲,则所知、所见皆偏而不正。若格除此幻妄不实之私欲,则不偏不易、即心本具之正知自显,一举一动,悉合情理,了无偏僻。此圣人为天下后世所立修己治心之大法,修齐治平在是,超凡入圣亦在是。”

【翻译】

自古以来那些想要让全天下人都显明其明德的人,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要治好自己的国家,先要整治好自己的家,要整治好自己的家,先要修好己身,要修好身,先要端正自己的心念,要端正自己的心念,就要保持真诚恭敬之意,要想能保持真诚恭敬之意,则要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,要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,则要革除我们内心的各种物欲。

【原文】

物格而后知至①;知至而后意诚②;意诚而后心正③;心正而后身修;身修而后家齐;家齐而后国治;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④。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⑤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⑥。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⑦。

【注释】

①物格而后知至:《礼记正义》:“物格而后知至者,物既来,则知其善恶所至。善事来,则知其至于善;若恶事来,则知其至于恶。既能知至,则行善不行恶也。”印光大师《格物致知确解》云:“若格除此幻妄不实之私欲,则不偏不易、即心本具之正知自显,一举一动,悉合情理,了无偏僻。此圣人为天下后世所立修己治心之大法,修齐治平在是,超凡入圣亦在是。”

②知至而后意诚:《礼记正义》:“既能知至,则意念精诚也。”

③意诚而后心正:《礼记正义》:“意能精诚,故能心正也。”

④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:《礼记正义》:“壹是皆以修身为本”者,言上从天子,下至庶人,贵贱虽异,所行此者专一,以修身为本。上言诚意、正心、齐家、治国,今此独云修身为本者,细别虽异,其大略皆是修身也。”《大学直指》:“前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原不单指帝王有位人说,恐人错解,今特点破。且如舜耕历山之时,何尝不是庶人?伊尹耕有莘时、傅说在版筑时、太公钓渭滨时,亦何尝不是庶人?只因他肯格物致知,诚意正心,以修其身,所以皆能明明德于天下耳。盖以天子言之,则公卿乃至庶人,皆是他明德中所幻现之物,是故自身为物之本,家国天下为物之末。若以庶人言之,则官吏乃至天子,亦皆是他明德中所幻现之物,是故亦以自身为物之本,家、国、天下为物之末。须知上自天子,下至庶人,名位不同,而明德同,明德既同,则亲民止至善亦同,故各各以修身为本也。前虽略示物有本末,又云致知在格物,尚未直指下手方便,故今的指修身为本,以心意知不可唤作物故,以致诚正皆向物之本上格将去故。”

⑤其本乱而未治者,否矣:《礼记正义》:“本乱,谓身不修也。末治,谓国家治也。言己身既不修,而望家国治者否矣。否,不也。言不有此事也。”

⑥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覆说‘本乱而末治否矣’之事也。譬若与人交接,应须敦厚以加于人。今所厚之处,乃以轻薄,谓以轻薄待彼人也。‘其所薄者厚’,谓己既与彼轻薄,欲望所薄之处以厚重报己,未有此事也。言己以厚施人,人亦厚以报己也。若己轻薄施人,人亦轻薄报己,言事厚之与薄皆以身为本也。”《大学直指》:“所厚,谓责躬宜厚,所薄,谓待人宜宽。”

⑦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本,谓身也。既以身为本,若能自知其身,是‘知本’也,是知之至极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能够革除内心的私欲,就能够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相;知道宇宙宇宙人生的真相,(万物皆是我自性所现)就能够对一切人、事、物保持真诚恭敬;能够对一切事物保持真诚恭敬,我们的心念就能够端正;我们的心念端正了,就能够修好己身;己身修好了,家自然就能够整治好;把家整治好了,就能够把国治理好;把国治理好了,国泰民安之后天下也就太平了。从国家领导人到普通百姓,都要以修身作为根本,身没有修好而希望家国天下得到治理,是从来没有的事情。对修身应该视为首要的反而视为次要,对治国平天下应该视为次要的反而视为首要,这样要想使恩泽及于天下,是不会有的事。明白修身是治国平天下的源头,这叫知道根本,这就称为是知的极致。

详解第二章

【原文】

所谓诚其意者①,毋自欺也②。如恶恶臭③,如好好色④,此之谓自谦⑤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;见君子而后厌然,揜其不善而著其善⑥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⑦?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⑧!”富润屋,德润身⑨,心广体胖。故君子必诚其意⑩。

【注释】

①诚其意者:《大学直指》:“直心、正念、真如,名为诚意。”

②毋自欺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欲精诚其意,无自欺诳于身,言于身必须诚实也。”

③如恶恶臭:《礼记正义》:“谓臭秽之气,谓见此恶事,人嫌恶之,如人嫌臭秽之气,心实嫌之,口不可道矣。”

④如好好色:《礼记正义》:“谓见此善事而爱好之,如以人好色,心实好之,口不可道矣。言诚其意者,见彼好事、恶事,当须实好、恶之,不言而自见,不可外貌诈作好、恶,而内心实不好、恶也。皆须诚实矣。”

⑤此之谓自谦:《礼记正义》:“谦,读如慊,慊然安静之貌。心虽好、恶而口不言,应自然安静也。”

⑥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;见君子而后厌然,揜其不善而著其善:谓小人独居,无所不为,见君子而后乃厌然闭藏其不善之事,宣着所行善事也。闲居,指平时独处。厌然,闭藏貌。揜,掩饰。

⑦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: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小人为恶,外人视之,昭然明察矣,如见肺肝然。‘则何益矣’者,言小人为恶,外人视之,昭然明察矣,如见肺肝,虽暂时揜藏,言何益矣。”

⑧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经明君子修身,外人所视,不可不诚其意。作《记》之人,引曾子之言以证之。‘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’者,言所指、视者,众也。十目,谓十人之目,十手,谓十人之手也。‘其严乎’者,既视者及指者皆众,其所畏敬,可严惮乎。”

⑨富润屋,德润身: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言二句为喻也。言家若富,则能润其屋,有金玉又华饰见于外也。‘德润身’者,谓德能沾润其身,使身有光荣见于外也。”

⑩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:“心广体胖”者,言心无愧怍,则广大宽平,而体常舒泰矣。胖,安舒也。“故君子必诚其意”者,以有内见于外,必须精诚其意,在内心不可虚也。

【翻译】

所谓诚意,就是不欺骗自己。就像讨厌不好的气味、爱好美好的颜色一样,这就叫做自快自足,毫不造作。所以君子独处的时候,一定要谨慎,不可随便。小人平时做坏事,想不善的事情,无恶不作;见到君子,便躲躲闪闪地掩饰自己的坏处,而表现自己的好处。可是别人看来,好像看见他的肺肝一样清清楚楚,这样掩饰,又有什么益处呢?这就叫做内心真实,一定会体现到外在来。所以君子即使在独处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,不可随便啊!曾子说:“十双眼睛看着你,十只手指着你,这是多么严厉啊!”财富可以把房子装饰得漂亮,美德可以润泽己身,内心坦然,身体自然安泰。所以君子一定要做到内心的意念都能真实无妄。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①云:“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②。有斐君子③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④。瑟兮僴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⑤。”如切如磋者,道学也;如琢如磨者,自修也;瑟兮僴兮者,恂慄⑥也;赫兮喧兮者,威仪也;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者,道盛德至善,民之不能忘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《诗》:指《诗经》。

②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:澳,水边深曲处。猗猗,美盛貌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《诗·卫风·淇澳》之篇,卫人美武公之德也。澳,隈也。菉,王刍也。竹,萹竹也。视彼淇水之隈曲之内,生此菉之与竹,猗猗然而茂盛,以淇水浸润故也。言视彼卫朝之内,上有武公之身,道德茂盛,亦蒙康叔之余烈故也。引之者,证诚意之道。”

③有斐君子:斐,文彩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有斐然文章之君子,学问之益矣。”

④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:切磋,指治骨角;琢磨,指治玉石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‘如切如磋’者,如骨之切,如象之磋,又能自修也。‘如琢如磨’者,如玉之琢,如石之磨也。”

⑤瑟兮僴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喧兮:瑟兮,严密貌;僩兮,武毅貌。赫兮喧兮,宣著盛大之貌。喧,忘也。

⑥恂慄,战惧也。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·卫风·淇澳》赞美卫武公的德行说道:“你看你看,那淇水的岸边,青翠的绿竹长得多么的茂盛!文质彬彬的君子,对自己的修养,像治骨角、治玉石一样,不断地切磋琢磨,精益求精。严密而刚毅,光明而盛大;有品德的君子,真教人难忘啊!”像治骨角般的切磋,说明他求学的工夫;像治玉般的琢磨,说明他自修敦品的工夫;严密而刚毅,是他戒慎恐惧的态度;光明而盛大,是他正直不阿的仪表。有品德的君子,真教人难忘,是说明他高尚的品德,达到至善的境地,人民不可能忘了他。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云:“於戏,前王不忘①!”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②,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③,此以没世不忘也④。《康诰》曰:“克明德⑤。”《大甲》曰:“顾諟天之明命⑥。”《帝典》曰:“克明峻德。⑦”皆自明也⑧。

【注释】

①诗云:“於戏,前王不忘”:出自《诗经·周颂·烈文》,於戏,叹词,犹言呜呼。前王,谓文王武王。

②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:君子,指后贤后王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后世贵重之,言君子皆美此前王能贤其贤人而亲其族亲也。”

③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:小人,指后民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言前王施为政教,下顺人情,不夺人之所乐、利之事,故云‘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’也。”

④此以没世不忘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由前王意能精诚,垂于后世,故君子小人皆所美念。以此之故,终没于世,其德不忘也。”

⑤《康诰》曰:“克明德”:《康诰》,《尚书》中的一篇,周公封康叔时作的文诰。克,能也。

⑥《大甲》曰:“顾諟天之明命”:《大甲》,《尚书》里面的一篇。商太宗太甲(生年不详,一说前1557年去世),为商汤嫡长孙,是商朝第四位国王(公元前1582-公元前1570),叔懿王仲壬病死后继位。太甲即位后,不遵汤法,暴虐乱德。伊尹将他放之于桐宫,自己摄政当国。太甲在桐宫三年,悔过自责,伊尹又将他迎回亳都,还政于他。重新当政的太甲能修德,诸侯都归顺商王,百姓得以安宁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顾,念也。諟,正也。伊尹戒大甲云:‘尔为君,当顾念奉正天之显明之命,不邪僻也。’”一说:顾,念;諟,此也。

⑦《帝典》曰:克明峻德:《礼记正义》:“《帝典》,谓《尧典》之篇。峻,大也。《尚书》之意,言尧能明用贤峻之德,此《记》之意,言尧能自明大德也。”

⑧皆自明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经所云《康诰》、《大甲》、《帝典》等之文,皆是人君自明其德也,故云‘皆自明也’。”《大学直指》:“由武公而溯之文王,溯之成汤,溯之帝尧,皆是自明。自明,即致知诚意也。即躬自厚也。即修身为本也。即知所先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》上说,“伟大的先王啊!后世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德。”后世的贤人君子,尊敬他该尊敬的贤人,爱护他所当爱护的人,老百姓也就乐他们所乐的。伟大的先王能够精诚其意,垂于后世,所以君子和平民都能够永远不忘他们的功德。《康诰》上周公告诫康叔说:“要能够显明自己的明德。”《大甲》上伊尹告诫大甲说:“要敬奉天命,承顺天地。”《尧典》上说:“尧帝能够彰显崇高的性德。”都是自己把明德显发出来的啊!

【原文】

汤之盘铭①曰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②。”《康诰》曰:“作新民③。”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④。”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⑤。

【注释】

①汤之盘铭:汤,指商汤,商朝的创建者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汤沐浴之盘,而刻铭为戒。必于沐浴之者,戒之甚也。”

②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:《礼记正义》:“‘苟日新’者,此《盘铭》辞也。非唯洗沐自新。苟,诚也。诚使道德日益新也。‘日日新’者,言非唯一日之新,当使日日益新。‘又日新’者,言非唯日日益新,又须常恒日新,皆是丁宁(叮咛)之辞也。此谓精诚其意,修德无已也。”《大学直指》:“欲诚其意,莫若自新。自新者,不安于旧习也。”

③作新民:作,振作兴起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成王既伐管叔、蔡叔,以殷余民封康叔,《诰》言殷人化纣恶俗,使之变改为新人。此《记》之意,自念其德为新民也。”

④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: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《大雅·文王》之篇。其诗之本意,言周虽旧是诸侯之邦,其受天之命,唯为天子而更新也。此《记》之意,其所施教命,唯能念德而自新也。”

⑤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:《礼记正义》:“极,尽也。言君子欲日新其德,无处不用其心尽力也。言自新之道,唯在尽其心力,更无余行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汤王沐浴的浴盆上刻了文字儆戒说:“诚能除去旧染的污垢,不断地求革新,当日新又新,新新不已。”《康诰》上说:“还要鼓舞民众革新。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周地虽是一个古老的邦国,到了文王却能自新新民,承受天命,建立新生的国家。”所以有德位的人当尽心尽力来做革新的工作。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云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①。”《诗》云: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②。”子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③?”《诗》云: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④。”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;与国人交,止于信。子曰:“听讼,吾犹人也。必也使无讼乎!”无情者,不得尽其辞,大畏民志⑤。此谓知本⑥。

【注释】

①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:邦畿,王者之都。止,居也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《商颂·玄鸟》之篇,言殷之邦畿方千里,为人所居止。此《记》断章,喻其民人而择所止,言人君贤则来也。”

②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:缗蛮,黄鸟声,一说小鸟貌。丘隅,山岑草木茂密处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《诗·小雅·缗蛮》之篇,刺幽王之诗。言缗蛮然微小之黄鸟,止在于岑蔚丘隅之处,得其所止,以言微小之臣依讬大臣,亦得其所也。”

③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:《礼记正义》:“孔子见其诗文而论之,云是观于鸟之所止,则人亦知其所止。鸟之知在岑蔚安闲之处,则知人亦择礼义乐土之处而居止也。‘可以人而不如鸟乎’者,岂可以人不择止处,不如鸟乎?言不可不如鸟也。故《论语》云:‘里仁为美,择不处仁,焉得知?’是也。”

④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:穆穆,美貌。於,叹美词。缉,继续。熙,光明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此《大雅·文王》之篇,美文王之诗。缉熙,谓光明也。止,辞也。《诗》之本意云,文王见此光明之人,则恭敬之。此《记》之意,‘於缉熙’,言呜呼文王之德,缉熙光明,又能敬其所止,以自居处也。”

⑤听讼至民志:《礼记正义》:“情,犹实也。无实者多虚诞之辞。圣人之听讼,与人同耳。必使民无实者不敢尽其辞,大畏其心志,使诚其意不敢讼。”

⑥此谓知本:《礼记正义》:“本,谓‘诚其意’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》上说:“城邦一千里方圆的地方,都是百姓所聚集依止的地方!(只要人君贤德,就会有人民来依附他。)”《诗经》上又说:“缗蛮这样微小的黄鸟,也懂得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息。”孔子说:“连小鸟都知道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栖息,难道我们人连小鸟还不如吗?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端庄恭敬的文王啊!他不断地发挥他的光明德性,而谨慎地使自己处于至善的境地。”做国君时,一心做到仁爱;做臣子时,一心做到庄敬;做子女时,一心做到孝顺;做父母时,一心做到慈爱;与他人交往,一心做到信实。孔子说:“审判争讼,我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两样,如果说跟别人有区别的话,一定要使民间根本就无争讼才好!”使隐瞒实情的人不敢花言巧语,使人民的心志,为君子的明德所感召而大大畏服。这才叫知道根本。

详解第三章

【原文】
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①,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好乐②,则不得其正。有所忧患③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

【注释】

①忿懥:郑玄注:懥,怒貌也。

②好乐:乐,音要。喜好娱乐、逸乐。

③忧患:《大学直指》:“忿懥、恐惧、好乐、忧患,即贪瞋痴等,根随烦恼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所谓修身在端正心念,这是什么意思呢?我们有所愤怒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恐惧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喜好、逸乐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;有所忧患的时候,我们的心念就不能够端正。如果一个人的心不专注,看到东西如同没有看见,听到声音也如同没有听见,吃东西也不知道滋味。这就叫做修身在于端正心念。

详解第四章

【原文】
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①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②矣。故谚有之曰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③。”此谓身不修,不可以齐其家。

【注释】

①人之至辟焉:之,犹于也。辟,偏也,指情感上的偏袒或偏见。敖惰,敖通傲,傲慢懈怠。《大学直指》:“五个辟字,皆是不能格物,故不能致知耳。便是不能齐家之处,何止为身不修耶?”

②鲜:鲜,罕也。

③硕:硕,大也。

【翻译】

所谓要整治好家族在于修正自身品德,是因为人往往对于自己亲爱的人会有所偏爱;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会有偏厌;对于自己敬畏的人会有偏敬;对于自己同情的人会有偏护;对于自己轻视的人会有偏轻。因此,喜欢一个人而能看到他的不足,讨厌一个人而能看到他的优点,这样的人天下少有。谚语说:“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缺点,往往不满足于自己的庄稼长得硕大。”这就是说不把自身修好,就不能整治好家族。

详解第五章

【原文】
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,而成教于国。孝者,所以事君也;弟者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如保赤子①”,心诚求之,虽不中②,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③,一国作乱。其机④如此,此谓一言偾⑤事,一人定国。

【注释】

①如保赤子:《尚书·周书·康诰》原文作“若保赤子。”这是周成王告诫康叔的话,意思即保护平民百姓如母亲养护婴孩一样。赤子,婴孩。

②中:指大道目标。

③一家至贪戾:《礼记正义》:“‘一家’、‘一人’,谓人君也。贪戾,犹贪利。”郑玄注:“戾之言利也。”

④机:本指弩箭上的发动机关,这里指关键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机,发动所由也。”

⑤偾〔fèn〕:败,坏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偾,犹覆败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所谓治国必先齐家的意思,是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教化好,而能教化他人,是从来没有的事。因此,真正有德行的君子,不出自己的家门,也能够把好的德风教化推广到全国。在家能够对父母尽孝道,在朝廷侍奉君主就能够尽忠;在家能够对兄弟尽悌道,在社会上对待尊长就能够礼敬;在家对孩子能尽慈道,到外面就知道如何使众。《康诰》中成王告诫康叔说:“要像母亲养护婴孩一样保护百姓。”心里确有这念头诚诚实实的去追求,虽未能事事合理,但距理想也就不远了。从来没有先学会了抚养孩子,再出嫁的啊。在上位的君主一家能够兴行仁道,一个国家就能够兴起仁义之风;在上位的君主一家能够处处礼让,一个国家就会兴起人人礼让之风;在上位的君主贪婪暴戾,一国的人都会犯上作乱。治国的关键就在此处,这就是一句话能把事情败坏,一个人能使国家安定。

【原文】

尧舜率①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②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③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
【注释】

①率:与“帅”通用,领导的意思。

②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:《礼记正义》:“有于己,谓有仁让也。无于己,谓无贪戾也。”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:“有善于己,然后可以责人之善;无恶于己,然后可以正人之恶。皆推己以及人,所谓恕也。”

③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:藏,隐匿,怀着。喻,使人通晓,开导。指自身不能行恕道,而能晓谕他人,这种事是没有的。

【翻译】

尧王、舜王以仁政领导天下,百姓就跟着他行仁;夏桀、商纣以暴戾横行天下,百姓就跟着他做坏事。君王所发布的政令如果与他平日的好恶正好相反,那老百姓是不会听从他的话的。所以君子总是自己先做到了,然后才去教导别人;先克服掉自身的毛病,然后才去帮助别人改正错误。本身所怀藏的就缺少恕道,而却要求别人行恕道,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!所以说要把国家治理好,首先在于把家整治好。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云: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①。”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宜兄宜弟②。”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③。”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

【注释】

①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:引自《诗经·周南·桃夭》。《礼记正义》:“夭夭、蓁蓁,美盛貌。之子者,是子也。”归,古谓女子出嫁曰归。宜,善也;和睦也。

②宜兄宜弟:引自《诗经·小雅·蓼萧》。

③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:引自《诗经·曹风·鸤鸠》。仪,仪表,仪容。忒〔tè〕,差错。四国,四方之国。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》上说:“桃花茂盛地开着,枝叶是多么地茂密啊!美丽的姑娘出嫁到夫家,让一家人都和睦美好。”能够让一家人相处和睦,然后才可以去教化国人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做兄长的能够爱护弟弟,做弟弟的能够尊敬兄长。”在家里兄弟和睦了,才能够出来教化一国人都和睦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威仪庄重的君子啊,是四方国家的表率。”一个人对待父母和兄弟足以值得一国人都来效法,然后民众才会来效法他。这叫做治国在于先整治好自己的家啊!

详解第六章

【原文】
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①;上长长而民兴悌②;上恤孤而民不倍③;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④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⑤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⑥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⑦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⑧;所恶于右,毋以交左⑨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:此之谓絜矩之道⑩。

【注释】

①故上老老而民兴孝:上,指在上位的人。老老,上一个老字是动词,下一个老字是名词。郑玄注:老老长长,谓尊老敬长也。而,关系词,就的意思。孝,孝顺父母。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:“老老,所谓老吾老也。兴,谓有所感发而兴起也。”长长,同上。

②悌:尊敬兄长。通行本作“弟”。“弟”的本义是兄弟的弟,引申而有尊敬兄长的意思。大概在汉以后,这个意思就用“悌”字。

③上恤孤而民不倍:恤,体恤,周济。恤孤,救济孤苦无依的人。《礼记·王制》:“少而无父者谓之孤,老而无子者谓之独,老而无妻者谓之矜,老而无夫者谓之寡。此四者,夫民之穷而无告者也。”这里举“孤”以概其余,指穷而无告之人。不倍,不相背弃也。孔颖达疏:“孤弱之子,人所遗弃,在上君长,若能忧恤孤弱不遗,则下民学之,不相弃倍也。”

④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:《礼记正义》:“絜,犹结也;矩,法也。言君子有执结持矩法之道,动而无失,以此加物,物皆从之也。”

⑤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:孔颖达疏:“譬诸侯有天子为上,上有不善之事加己,己恶之,则不可回持此恶事使己下者为之也。”

⑥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:所,兼摄“者”字的作用。恶,动词,憎恶。毋,禁止,不要。孔颖达疏:“此以下(至民之所恶恶之)皆是絜矩之道也。言臣下不善事己,己所有恶,则己不可持此恶事回以事己之君上也。”

⑦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:先,引导。孔颖达疏:“前,谓在己之前不以善事施己,己所憎恶,则无以持此恶事施于后人也。”

⑧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:从,跟随。孔颖达疏:“后,谓在己之后不以善事施己,己则无以恶事施于前行之人也。”

⑨所恶于右,毋以交左:交,对待。上、下指地位,前后指辈份。孔颖达疏:“谓与己平敌,或在己右,或在己左,以恶加己,己所憎恶,则无以此恶事施于左人也。举此一隅,余可知也。”

⑩此之谓絜矩之道:《礼记正义》:“能持其所有,以待于人,恕己接物,即絜矩之道也。”

【翻译】

所谓平天下在于治国的意思,是说在上位的人能尊敬老年人,那么百姓的孝敬之风就能兴起;在上位的人能敬事长者,那么百姓的友悌之风就能兴起;在上位的人能体恤孤苦无依的人,那么百姓之间就不会相互背弃。所以,有德行的君子总是施行推己及人、恕己接物的“絜矩之道”。不喜欢上司对自己的一些做法,就不要这样去对待下属;不喜欢下属的一些行为表现,自己就不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应付上级;不满意前人做过的事,自己就不要接着去做,以免贻患后人;不愿意后面的人怎样对待自己,自己也就不要这样去对待前面的人;不喜欢右边人的作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对待左边的人;不喜欢左边人的作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对待右边的人。这就是推己及人、恕己接物的“絜矩之道”。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①”。民之所好好之②,民之所恶恶之③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诗云:“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;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④。”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,则为天下僇矣⑤!

【注释】

①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”:见于《诗经·小雅·南山有台》。只,语气助词。孔颖达疏:“此记者引之,又申明絜矩之道,若能以己化从民之父母。此《小雅》南山有台之篇,美成王之诗也。只,辞也。言能以此化民,从民所欲,则可为民之父母矣。”

②民之所好好之:孔颖达疏:“谓善政恩惠,是民之顾好,己亦好之,以施于民。若发仓廪,赐贫穷,赈乏绝是也。”

③民之所恶恶之:孔颖达疏:“谓苛政重赋,是人之所恶,己亦恶之而不行也。”

④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;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:孔颖达疏:“此《小雅·节南山》之篇,剌幽王之诗。言幽王所任大臣,非其贤人也。节然高峻者,是彼南山,维积累其石,岩岩然高大,喻幽王大臣师尹之尊严。‘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’者,赫赫,显盛貌。是太师与人为则者。具,俱也。尔,汝也。在下之民,俱于汝而瞻视之,言皆视师尹而为法。此《记》之意,以喻人君在上,民皆则之,不可不慎。”师尹,周太师尹吉甫也。

⑤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,则为天下僇矣:“有国者不可以不慎”者,有国,谓天子、诸侯。言民皆视上所行而则之,不可不慎其德,宜慎之也。“辟则为天下僇矣”者,僇,谓刑僇也。君若邪辟,则为天下之民共所诛讨,若桀、纣是也。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》上说:“和乐在上的君子呀!这才是我们老百姓的父母。”老百姓喜欢的自己也跟着喜欢,老百姓厌恶的自己也跟着厌恶,这才称得上百姓的父母啊。《诗经》上还说:“那高峻巍峨的南山上啊,山石超拔耸立,那容貌显盛的周太师尹氏啊,人人以瞻视的目光仰望着他。”所以说,治理一国的君主不可以不谨慎啊!如果您有邪僻的行为,那么天下的人们就会共同起来诛讨您呀!

【原文】

《诗》云:“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;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①。”道得众则得国;失众则失国②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:有德此有人③,有人此有土④,有土此有财⑤,有财此有用⑥。德者,本也;财者,末也⑦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⑧。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⑨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⑩。

【注释】

①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;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:此《大雅·文王》之篇,美文王之诗,因以戒成王也。克,能也;师,众也。言殷自纣父帝乙之前,未丧师众之时,所行政教,皆能配上天而行也。仪,宜也;监,视也。今成王宜监视于殷之存亡。峻,大也。奉此天之大命,诚为不易,言其难也。

②道得众,则得国;失众,则失国:道,犹言也。《诗》所云者,言帝乙以上“得众则得国”,言殷纣“失众则失国”也。

③有德此有人:有德之人,人之所附从,故“有德此有人”也。

④有人此有土:有人则境土宽大,故“有土”也。

⑤有土此有财:言有土则生植万物,故“有财”也。

⑥有财此有用:为国用,有财丰,以此而有供国用也。

⑦德者,本也,财者,末也:德能致财,财由德有,故德为本,财为末也。

⑧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:外,疏也;内,亲也;施夺,谓施其劫夺之情也。君若亲财而疏德,则争利之人皆施劫夺之情也。

⑨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:“事不两兴,财由民立。君若重财而轻民,则民散也。若散财而周恤于民,则民咸归聚也。

⑩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:悖,逆也。若人君政教之言悖逆人心而出行者,则民悖逆君上而入以报答也,谓拒违君命也。若人君厚敛财货,悖逆民心而入积聚者,不能久如财,人叛于上,财亦悖逆君心而散出也。言众叛亲离,财散非君有也。

【翻译】

《诗经》上说:“过去殷朝没有丧失民心的时候,所行政事,都能够符合上天之道啊!你应该好好借鉴殷朝的先王们,上天的王命是不可以违背的啊!”君主所行的治国之道能够得到民众的拥护,就能拥有这个国家,如果失去民众的拥护,就会失去整个国家。所以君子时刻小心谨慎,最担心的应该是自己有没有德行啊。自己有德行,自然就会有众人来归附,众人来归附,自然就会有土地,有了土地和人民,自然就能够生植万物,创造财富,有了财富自然就能够使国家财用丰足。所以,德行才是最根本的啊,财富不过是枝末而已。君主如果把外在的财富作为追求的根本,而把修养内在的道德看作是细枝末节,心里想着财富,而疏远修德,就会和民众争夺利益,这样就如同在教导民众相互抢夺利益。君主若把财富聚集起来,民心就会离散;若是把财富散在民间,民众的心就会聚集在君主周围。所以说,不合乎大道的话说出来,人家也会以不合乎大道的话来回敬你,用不合道理的方式得来的财富,也会以不合道理的方式耗费掉。

【原文】

《康诰》曰:“惟命不于常①。”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②。《楚书》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”舅犯曰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③。”《秦誓》曰:“若有一介臣,断断兮,无他技;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;不啻若自其口出,寔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。人之有技,媢疾以恶之;人之彦圣,而违之俾不通;寔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④。”

【注释】

①惟命不于常:谓天之命,不于是常住在一家也。

②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:《书》之本意,言道为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,是不常在一家也。

③楚书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”:案《楚语》云:“楚昭王使王孙圉聘于晋,定公飨之。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,曰:‘楚之白珩犹在乎?其为宝几何矣?’王孙圉对曰:‘未尝为宝。楚之所宝者,曰观射父,能作训辞,以行事于诸侯,使无以寡君为口实。’”又《新序》云:“秦欲伐楚,使者观楚之宝器。楚王召昭奚恤而问焉,对曰:‘宝器在贤臣。’王遂使昭奚恤应之。昭奚恤发精兵三百人,陈於西门之内,为东面之坛一,南面之坛四,西面之坛一。秦使者至,昭奚恤曰:‘君客也,请就上居东面之坛。’令尹子西南面,太宗子牧次之,叶公子高次之,司马子发次之。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坛,称曰:‘客欲观楚之宝器乎?楚之所宝者,即贤臣也。唯大国之所观!’秦使无以对也。使归,告秦王曰:‘楚多贤臣,无可以图之。’”何知有?观射父、昭奚恤者。案《战国义》云:“楚王筑坛,昭奚恤等立於坛上。楚王指之,谓秦使曰:‘此寡人之宝。’故知有昭奚恤等也。谓贤为宝者,案《史记》云:“理百姓,实府库,使黎甿得所者,有令尹子西而能也。执法令,奉圭璋,使诸侯不怨,兵车不起者,有大宗子牧能也。守封疆,固城郭,使邻国不侵,亦不侵邻国者,有叶公子高能也。整师旅,治兵戈,使蹈白刃,赴汤蹈火,万死不顾一生者,有司马子发能也。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怀霸王之业,拨理乱之风,有大夫昭奚恤能也。是皆为宝也。”引之者,证为君长能保爱善人为宝也。舅犯曰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”:此舅犯劝重耳之辞。于时重耳逃亡在翟,秦穆公欲纳之反国,而劝重耳不受秦命,对秦使云:“奔亡之人,无以货财为宝,唯亲爱仁道以为宝也。”舅犯,晋文公重耳的母舅狐偃。

④秦誓曰至殆哉:《秦誓》,《尚书》篇名。秦穆公伐郑,为晋败於殽,还归誓群臣而作此篇,是秦穆公悔过自誓之辞。记者引之,以明好贤去恶也。一介臣,或作一个臣。断断,诚一之貌。兮是语辞。《古文尚书》“兮”为“猗”。休休,好善宽容貌。彦,大也。不啻,犹言何止也。寔,是也。黎,众也。尚,庶几也。媢,妒也。俾,使也,使其善功不通达于君。《尚书》“通”为“达”字也。殆,危殆也。

【翻译】

《康诰》上说:“天命是不会固定不变的啊!”你的治国之道是善的、符合天道,则能得到天命;如果是不善的,违背天道的,就会失去天命。《楚书》上说:“楚国没有值得称为宝贝的物品,惟有有仁德的善人是楚国的国宝。”狐偃对流亡的重耳说:“流亡的人,没有什么珍贵的宝物,唯以亲爱仁道为宝。”《秦誓》上说:“若是有这样一个耿介的臣子,他的心非常地诚恳专一,没有别的什么特殊技能,然而他的心非常地良善,又宽宏大量。别人有什么学问和能力,他没有丝毫的嫉妒心,就像自己拥有一样,看到别人有道德学问,他就心向往之,不只是口头上称赞对方,而且心里所喜好的,还要超过口头的赞美。真正有如此容人的雅量,用这样的贤德之人,才能够保佑我的子孙和黎民百姓。不但是对我有利,而且对我的子孙、我的百姓都有利啊!他人有学问和能力,则掩藏嫉妒,憎恶人家,见到他人的道德学问都好的,处处嫉妒人家,给对方设置障碍,让人办事办不成功。如果有一个臣子,心量狭小,不能够容纳贤德的人才,这样的人就不能保护我的子孙,也保护不了天下百姓,不仅保护不了,如果用这样一个人,我们的子孙和百姓已经处在危亡之中了。”

【原文】

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①。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②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③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④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⑤,菑必逮夫身⑥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⑦。

【注释】

①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:言唯仁人之君,能放而天下咸服是也。迸,逐也。

②此谓唯仁人,为能爱人,能恶人:既放此蔽贤之人远在四夷,是仁人能爱善人,恶不善之人。

③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:命,怠慢,轻慢。此谓凡庸小人,见此贤人而不能举进于君。假设举之,又不能使在其己之先,是为慢也。谓轻慢于举人也。

④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:此谓小人见不善之人而不能抑退之。假令抑退之,而不能使远退之。过者,言是愆过之人也。

⑤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:拂,违逆,悖逆。孔颖达疏:“若如此者,是谓拂戾善人之性。”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:“拂,逆也。好善而恶恶,人之性也。至于拂人之性,则不仁之甚者也。”

⑥菑必逮夫身:菑,通“灾”。逮,到来。夫,指示形容词,彼、此。孔颖达疏:“逮,及也。如此,灾必及夫身矣。《左传·隐公元年》:‘多行不义,必自毙。’”

⑦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:大道,谓所由行孝悌仁义之大道也。言此孝悌仁义,必由行忠信以得之,由身骄泰以失之也。

【翻译】

惟有有仁德的君主,能够流放蔽贤的小人,把他们驱逐出境,不让他们和大家同住在中原境内。这就是说,只有有仁德的君主,能够做到亲爱有德的贤人,厌恶蔽贤的小人。见到有贤德的人才不能够推举,推举了,又不能使他居在自己的前列,这就是轻慢于所举的贤德之人。见到不善的人不能够把他贬退下去,贬退了,又不能贬退得很远,这就是过失。喜爱大家所讨厌的,讨厌大家所喜爱的,这就叫悖逆人性,这样做,灾祸一定会降临到他的身上。因此,君子能够行孝、悌、仁、义的治国大道,一定是从忠信诚敬得来的,君子违背孝、悌、仁、义的治国大道,一定是从傲慢和贪图享受开始的。

【原文】

生财有大道: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;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;则财恒足矣①。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②。未有上好仁,而下不好义者也③;未有好义,其事不终者也④;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⑤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,不察于鸡豚;伐冰之家,不畜牛羊;百乘之家,不畜聚敛之臣;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⑥。”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⑦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⑧;彼为善之⑨。小人之使为国家,菑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⑩。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生财至足矣:上文“大道”,谓孝悌仁义之道,此言人君生殖其财,有大道之理,则下之所云者是也。“生之者众”者,谓为农桑多也。“食之者寡”者,谓减省无用之费也。“为之者疾”者,谓百姓急营农桑事业也。“用之者舒”者,谓君上缓於营造费用也。“则财恒足矣”者,言人君能如此,则国用恒足。

②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:“仁者以财发身”者,谓仁德之君,以财散施发起身之令名也。“不仁者以身发财”者,言不仁之人,唯在吝啬,务於积聚,劳役其身,发起其财。此在治家、治国、天下之科,皆谓人君也。发,犹起也。

③未有上好仁,而下不好义者也:言在上人君好以仁道接下,其下感君仁恩,无有不爱好于义,使事皆得其宜也。

④未有好义,其事不终者也:言下好义,必能忠于上,所执之事,必有始有终也。

⑤未有府库财,非其财者也:又为人君作譬也。君若行仁,民必报义,义必终事。譬如人君有府库之财,必还为所用也,故云“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”。

⑥孟献子曰一句:孟献子,鲁之贤大夫仲孙蔑。畜马乘,具备车马。指士之处试为大夫者。畜,具备。乘,一车四马。伐冰之家,谓卿、大夫以上,丧祭用冰者。伐,凿。百乘之家,谓卿大夫有采地者也。聚敛之臣,言善于搜刮之臣。盗臣,盗取公家财货之臣。以盗臣但害财,聚敛之臣则害义也。

⑦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:言若能如上所言,是国家之利,但以义事为国家利也。

⑧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:朱熹:“自,由也。言由小人道之也。”俞樾:“必自小人,必用小人也。”言治理国家者,犹致力于聚敛财货,必由小人导之也。

⑨彼为善之:俞樾《群经平议》:“彼,当以小人言。申说上文必用小人之故。言长国家而务财用,所以必用小人者,以务财用之事,惟彼为善之也。”

⑩小人之使为国家,菑害并至,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:菑害并至,言天灾人祸并至也。善者,贤能者。

【翻译】

君主要生养财富,也有个重要的法则:从事生产的人众多,坐食俸禄的人少,从事生产积极而又快速,在用度上能够节制和舒缓,这样国家的财富便不会匮乏。有仁德的君主散财使人民富足,以发扬己身的德誉;没有仁德的君主牺牲自己的德誉,来增加自己的财富。没有听说过在上位的君主有仁德,而在下位的臣子会违背道义的,没有听说过遵从道义,办事不尽职尽责的;没有府库里的财货,不属于君主所有的。

孟献子说:“家里能自备车驾的官员,不会计较养鸡养猪的小利;家里凿有冰窖供祭祀用的官员,不会去计较养牛养羊的生息;拥有百辆兵车的官员,不会任用专事搜刮的家臣;与其有专事搜刮的家臣,宁可有盗窃公家财物的家臣。”这就是所说的,国家不要以货财之利为利益,要以道德仁义为国家之利。作为一国之长的君主,只注重货财之利,一定是从任用聚敛财物的小人开始,因为这些人是善于敛财的。让小人来治理国家,天灾人祸必然同时降临,虽然有贤能的人出来挽救,也没有什么办法了。这就是说“国家不能以货财之利为利益,要以道德仁义为利益”的道理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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