灭苦之道——尊者阿姜摩诃布瓦谈禅修经历(开示汇编之二)

那天早晨起身时,我感到不可言喻的大胆、果敢。我对这个经历感到惊奇。过去修持中从来不曾发生这样的事。在我进行了彻底、勤勉的观照、探索之后,心已经完全切断了对一切客体的关注,带着真正的勇气朝内汇集,凝聚成了那个壮观的静止。出定时,它依旧带着不怕死的勇气。我现在知道正确的探索技巧了,可以肯定下次痛感再出现,也不惧怕了。那些痛感说到底,都有一样的属性。身体是同一个。智慧也同样是我的能力。因此我对于痛感与死亡无所畏惧。一旦智慧对于哪些死、哪些不死的真相有了知觉,死亡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。头发、指甲、牙齿、皮肤、肌肉、骨胳:它们都会回归原始的元素形态,它们只是土元素。土元素什么时候会死呢?它们分化瓦解时,变成什么呢?身体的一切组成部分,终究会回归原始属性。土与水会回归元素本性,风与火也一样。没有什么会消亡。那些元素只是集结起来、形成一堆,接着心就住了进来。心是迷幻大师,它进驻之后,让这堆元素活动起来,让它有了一个“自我”的身份,接着就背起了这堆重负。“这是我,这属于我。”心把这一整堆物质指称给自己,积累起无穷无尽的痛与苦,带着错误的假设,自己燃烧自己。

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,不是那一堆物质元素。身体并不是什么带着敌意的东西,起伏不停地威胁我们的安宁。它是一个独立的现实,随着内在条件在作自然变迁。只有对它的行为作了错误的假设,它才成了负担,我们不得不背负起来。那才是我们苦于身体痛感与不适的原因。身体本身并不造苦,苦是我们自己造的。就这样,我清楚地看见,没有什么外在条件能使我们产生苦。是我们自己对事物有错觉,那个错觉升起了痛苦之火,困扰我们的心。

我清楚地理解了,没有什么会死。心肯定不死,实际上它越来越凸显出来。我们越是彻底探索四元素,解析分离出它们的原始属性,心越明显地独立出来。那么死亡在哪里呢?死的又是什么呢?四元素—-土、水、风、火它们从来不死。

那么心怎么会死呢?它越来越明显、越来越有知觉、越来越有洞察力。这个根本知觉从来不死,那么为什么它怕死呢?因为它自己骗了自己。多少劫世以来,它一直欺骗自己,相信死亡的存在;实际上从来没有什么会死。

因此,当痛感在体内升起时,我们必须认识到,它只不过是感受,没有别的了。不要从个人角度定义它,不要假设这是对你发生的事。从你出生那天起,身体就有了痛感。从母亲子宫里出生时,你经历了剧痛。人只有经历这番磨难才能出生。痛感从那时起就存在了,它是不会回过头来,改变属性的。身体的痛感总是表现出同样的基本属性:升起、暂住、消失;升起、暂住、消失就这么多。

要探索体内升起的痛感,获得对于它们的如实知见。身体只是一类物质形态,你从出生以来就熟悉了它。但是,当你相信你就是身体,相信你的身体有痛感时,你就处在痛苦之中。身体、痛感、知觉被等同起来,合为一体:你的痛苦的身体。身体的痛感来自于某种机体故障。它的升起与身体某些方面有关,但它本身却不是物质现象。对于身体和感觉的意识,来自于心—-它才是知觉者。但是,当这个知觉,错误地理解了痛感,担心起痛的原因和表面上的剧烈程度,就升起了情绪上痛苦。痛感不只有痛,还说明你和你的身体哪里坏了。除非你能把这三个独立的现实分离开来,身体的痛感,总会造成情绪上的苦恼。

身体只是一种物质现象。无论我们对它怎么看,也不会改变真相的原理。身体的真相就是这样一个物质存在。四元素属性,以某种形式组合起来,构成了被称为

“人”的东西。这个身体,被指定为男人女人,还被赋予了个别的名字与社会地位,但本质上它只是色蕴(rupakhandha)—也就是物质聚集体。各个组成部分堆在一起,构成了人体这个独特的物质现实。每个身体结构是那个现实的组成部分。四元素可以以许多不同的方式组合。在人体中,我们会谈到皮肤、血肉、腱骨、等等。但是不要因为它们名字不同,就受骗了,以为它们是分开的现实,要把它们看成同一个根本现实也就是物质聚集体(色蕴)。

感受这个聚集体(受蕴),它们存在于自己的区域。它们不是身体的一部分。身体也不是感受。它在身体的痛感中没有直接作用。色蕴与受蕴这两种蕴,比起辨忆

(想蕴),思维(行蕴)和意识(识蕴)这几个蕴,要更为显著,因为后面三种蕴升起后即刻消失因此看见它们要难得多。但是感受在消失前,会保持片刻。因此受蕴比较明显,在禅定中容易分离出来。痛感升起时,要直接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,努力去了解它们的真相。要迎头面对这个挑战。不要转换注意力避开痛感。也要抵制希望痛感消失的诱惑。调查的目的,必须是寻求真正的理解。而痛感的消解,只是了解真相之后的“副产品”。不能把它当成主要目标。那样做,在止痛的愿望不得实现时,只会成为精神烦恼的更大苦因。面对剧痛强自忍耐,也不会成功。把注意力单单专注于痛感,而不去观察身体与心,也不会成功。为了获得正确的结果,这三个因素都必须包括在探索过程中。探索必须始终直观、有目的。

世尊教导我们,探索的目的,是为了能够把一切痛苦只看成一种升起、短暂持续、消逝的现象。不要牵扯在其中。不要把痛苦看成个人的、与自己不可分开的一部分,因为那样做正是逆着痛感的真相而行。那样做也会破坏探索痛感的技巧、阻止智慧对痛感真相的理解。不要凭空给自己造麻烦。在观察痛感的每时每刻时,要看见真相,观察它的暂时性与消逝性。痛感实际上就那么多。

你用念住与智慧,把痛感分离出来后,就把注意力转向心,把感受与内在的知觉相比较,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不可分离。再转过来,把心与身体进行同样的比较,看看它们到底在哪方面相同?要明确地集中于一个目标,在调查某一点时不要走神。你就只专注一个方面,比方说,把全副注意力放在痛感上,对它进行分析,直到你理解了它的特点之后,再转过来观察心,努力观察知觉的特点。这两个是不是相同?去比较它们。感受与了解感受的知觉,是同一件东西吗?是什么原因使它们这样?那么,身体与心有类似的特点吗?身体与感受一样吗?这三个方面是不是类似到了可以捆作一堆?

身体是物质,它怎么会和心相似呢?心智是精神现象,是一种知觉。组成身体的物质元素本身没有知觉,没有了解能力。土、水、风、火四元素,什么也不知,只有精神元素(manodhatu)有知觉。既然这样,心的知觉本性与身体的物质元素,又怎么能等同起来。它们显然是不同的现实。同样原则也适用于痛感。它没有内在知觉、没有了解能力。痛感是自然现象,升起时与身体有关,但它并不了解身体的存在,也不了解自身的存在。痛感依靠身体作为它的物质基础。没有身体,它们不可能产生。但是痛感本身却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现实。人们把随着身体升起的各种感觉,当成与身体的有关部位不可区分。人们本能地把身体与痛感等同起来,于是就好象身体本身在痛。我们必须纠正这个本能的反应;纠正的办法,是探索痛感作为感觉现象的特点,再去探索感到剧痛的那个身体部分的纯粹物质特点。这样做的目的是,对某个身体部位,比方说膝关节,要清楚地进行判断,看它本身是不是表现出痛感的特点。它们具有什么样的形状与姿势?感受并不具有形状与姿势。它们只是一团无形的感意。而身体却有特定的形状、有内外颜色,并不因感受而变动。它的状态与痛感升起前一样。物质不可能因为有痛感的改变,因为痛感,作为一个独立现实,对物质没有直接影响。

比方说,膝盖痛、肌肉痛:膝与肌只是由骨、腱、肉等组成。它们本身不是痛。尽管两者处在一起,却各有各的属性。心同时了解这两个方面,但是由于知觉受到痴迷的蒙蔽,自动假设痛感存在于组成膝盖的骨、腱、肉上面。出于同样的根本无明,心假定身体的所有方面,都属于个人存在感的一部分。因此痛感也与个人的存在感绑在一起。“我的膝痛。我有痛苦。我不要受苦。我要痛感走开。”这个想赶走痛感的欲望是一种杂染,它把身体的感受,转成情绪上的苦,于是就扩大了不适的程度。痛感越强,想驱除痛感的欲望越大,于是就导致更大的精神烦恼。这些因素不断地相互推动。因此,由于自己的无明,我们背负起苦的重压。

为了把痛感、身体与心看作分离的现实,我们必须从正确的角度观察各个方面。从这个角度去看,三方面自行发展,却不会汇集成一体。平时它们绑在一起,成为自我形象的一部分,不存在独立观察的立足点,因此没有办法把它们分开。只要我们坚持把痛感当成是个人的,就不可能突破这个僵局。当五蕴与心融为一体时,我们没有行动余地。但是,当我们带着念住与智慧进行探索,在它们之间来回观察,对每一个方面的特点进行分析、比较时,我们会注意到它们之间有着明确的区别,从而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本质。它们各自作为独立的现实而存在。这是一个普遍的原则。

随着内心悟透了这个深刻的原则,痛感就开始减少、淡化、消失。同时我们意识到,痛感的体验与抓紧它的“自我”之间存在着根本关系。那个关系立足于心内部,朝外伸展出来,包括了痛感与身体。真正对痛的体验,发自于内心、发自于心中根深蒂固的我执,是这个我执对身体痛感产生了情绪痛苦。我们要始终保持完全的知觉,跟着痛感朝内走,寻找它的来源。我们把注意力集中于痛感时,所调查的那个痛感就撤退了,逐渐退回到心里。我们一旦毫不含糊地意识到,实际上是心的执取导致我们把痛当成是个人烦恼,那个痛苦就消失了。它可能会完全消失,只留下心的知觉。或者,痛感的外在现象依然存在,但是由于情绪上的执取已经无效,就不再感觉苦了。它是心以外的不同的现实,两者不再相互作用。从那一刻起,心停止了对痛感的抓取,一切联系就给切断了。剩下的是心的精髓、也就是知觉,在五蕴之痛中,宁静不受干扰。

无论当时痛感有多严重,怎么也不能影响心了。一旦智慧清楚地意识到,心与痛感各自真实,这种真实却相互独立,两者就根本不会相互影响了。身体只是一堆物质。痛苦升起时的身体,与痛苦消失时的身体是同一个。痛感并不改变身体本质;身体也不影响痛感本质。心了解痛感升起、暂住、消失。但是心的真正知觉本身,并不象身体和感受那样升起消失。心的知觉是稳定恒常的。

既然有这样的理解,痛感无论何等剧烈,对心不会有影响。剧痛升起时,你甚至能够微笑—-你能够微笑!—-因为心是独立的。它的知觉不间断,但是不牵扯到感受之中,因此就不苦。

这个层次,要通过念住与智慧的精进努力才能达到。这个阶段,是智慧培养奢摩他。并且,由于心已经通过观察各个方面,获得了彻底理解,就在那个时候,达到了圆满的奢摩他。心带着难以描述的大胆与精细聚焦起来。这个惊人的知觉,来自于对事物进行穷尽分析之后从中脱离。一般情形下,当心依靠奢摩他的力量入定时,它会获得寂止。但是那种奢摩他状态,不如以智慧的力量获得的奢摩他那么精细与深入。念住与智慧与杂染进行徒手格斗,一旦得胜之后获得的宁静,每一次会极其壮观。

对那些为了透视五蕴真相而修行的人来说,把痛感作为主要观照对象,这是一条正道。这个修法为我打下的基础,令我在禅定中无所畏惧。我清楚不疑地看见,心的知觉永远不可能消灭。即使其它事物遭到毁灭,心却全然不受影响。当我看见心的知觉无所攀缘、独立存在时,就清楚地理解了这个真相。只有那个知觉,带着惊人的光辉凸显出来。心放下了身体、感受、辨忆、思维、意识,进入它自己清净的寂止状态,与五蕴毫无关联。在那个时刻,五蕴的运作根本不再与心有关。换句话说,心与五蕴各自独立存在,这是因为,通过不懈禅修,它们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了。

这个成功,带来一种奇妙与惊叹的感觉,过去任何经验不能与它相比。心悬挂在安详的静止中,许久之后,退回平时的意识状态。退回之后,它同平常一般,与五蕴重新连接起来,然而却保留了绝对自信,知道方才心达到了一个特殊的宁静状态,与五蕴彻底断除了关系。它知道,方才体验了一个不寻常的精神状态。那样的确定感是永远不能抹去的。

那个体验带来的不可动摇的信念,铭刻在我的心里,因此那些没有根据、不合理的说法,不再给我带来困惑了。我又回到了先前的奢摩他禅定,这一次带着更大的决心,而且这个确定感具有的吸引力,使我更加专注。心象过去那样很快集中起来,进入了奢摩他。尽管我还未能使心从五蕴的渗透中彻底解脱出来,却有了大信心,为了证悟佛法的更高层次,继续用功。

奢摩他无论多深多连续,它本身并不是目的。奢摩他不会终止一切苦。但是奢摩他确实构成了一个理想的平台,从那里出发,对造苦的杂染发动全面进攻。奢摩他带来的深度宁静与专注,是培养智慧的优秀基础。问题是,奢摩他如此宁静、满足,行者不小心会沉溺其中。我就是这样,有五年时间,我对奢摩他的宁静成瘾,以至于几乎相信这个宁静本身就是涅磐的精髓。只有当我的老师阿姜曼迫使我正视这个错误观念时,我才能够继续进步,开始修习智慧禅。

除非应用于智慧的培养,奢摩他可能使行者偏离灭苦之道。每个禅修者在精进修持奢摩他的同时,必须了解这个陷阱。奢摩他在解脱道上的主要功能是,支持与维持智慧的培养。它很适合担当这个任务,因为一个宁静专注的心,有着全然满足感,不会去寻找外在刺激。那些对于视觉、声音、味觉、嗅觉、触觉的想法,不再能影响固守在奢摩他中的知觉。它一旦满足于最好的滋养,不会出去漫游、遐想。现在它彻底准备好了,可以开始一种有目的的思考、调查、观照,那些就构成了智慧禅。如果心尚未安定下来,如果它还在渴求官感印象,如果它还在追逐念头和情绪,那么它的探索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智慧。只会导致不得要领的观念、猜测、与推断—-那是在根据学来的、记忆里的东西,对现实作出缺乏根据的解释。与其说产生智慧、灭苦,这种没有目标的思考就成了苦因。

因为这种锐利而内向的专注,与智慧的探索与观照如此互补,世尊教导我们,首先培养奢摩他。有了一个不受周边想法与情绪影响的心,就能不受猜测、推断的干扰,把注意力放在观察知觉领域升起的现象上,放在对它们的真相进行的调查上。这个原则很重要。这样的探索就可以带着流畅与技巧顺利进行。这才是真正智慧所具有的本质:探索、观照、理解,但是不受猜想的干扰与误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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